月光浮想

　　一樣面貌，兩樣風情。

　　在霹靂布袋戲中，點明相同面貌的不同兩人，有兩個最為人熟知的例子：一是早期的朱雀雲丹與織夢師，二是近期的自在天女與白如霜。

　　面貌相仿，固然是以相同（或者該說同一批）的偶頭為先決條件，不過這兩個例子在造型氣質異同上欲呈現的結果，卻大相逕庭。自在天女與白如霜，不但容貌相同，連著性格心性都如同一般；相反地，朱雀雲丹與織夢師，在容貌之外，分別詮釋的卻是兩種迥異的典型。

　　說是典型當不為過，朱雀雲丹設下了江湖才女，甚而是以武林反派為出發的形象，往後的千層雪、袁冬曲乃至於柳依依都算得上是這一類的角色塑造；織夢師，則是樹立江湖女子柔媚綽約的極致，水袖翩然（註一），愁月仙子、袁冬曲、泣花魂等等亦逐其部曲。

　　一樣的五官能各自創造出其獨特的風華，除了依靠劇本賦予角色的性格與特質活絡靈魂，外顯的，無非仰賴造型的造化之功了。劇情賦予的部份，相信在戲迷心中自有定見，本文中也不以此為重點。以下，劣者將嘗試從造型的角度，來探討其造型與性格特質的對照與相應之處。

　　首先從顏色的部份談起：朱雀雲丹的紅與織夢師的白。由名字所示意，朱雀雲丹，「朱」與「丹」字本身就泛指紅色，從戰國時代興起的陰陽五行說來看，「朱雀」代表的方位為南，顏色為赤色，不但襯其衣著色彩，也和江南第一才女的名號有延伸性的切合（註二）。織夢師的「夢」字，與白色、以及輕紗夢幻般的感覺搭配得恰如其份。另外，紅色的莊重典雅與白色的超脫絕俗，正好相應著朱雀雲丹大家風範和織夢師隱逸世外。這一部份是基礎、也是木偶造型用色上一般性的法則，許多戲迷都可意會並聯想得知，個人覺得值得研究的是這兩個顏色，與她們各自代表的意涵所產生的默契。

　　在色彩心理學上，紅色正面的聯想是愛、熱情、意志力以及勇氣。愛與熱情，體現朱雀雲丹對於素還真的感情部份，意志力與勇氣，和她在武林上一連串作為展露的性格特質不謀而合。紅色負面的聯想是危險、爭鬥與犧牲。危險自然是朱雀雲丹傳達予武林正道，甚至是素還真本身的訊息，爭鬥是現狀的描模，犧牲，則指向著她最終為子奉獻的宿命。白色除了代表純潔、神聖之外，它其實意味著空白，同時，白色的呈現是來自於反射所有光線所致，還帶有孤高的排斥。織夢師其人對於朋友和非朋友的認定是很絕對的，她對血吻蝶（朋友）的全心交付，與對一頁書（非朋友）的不假辭色，以及後來在三清事件中對師父的偏坦與對絕情師太的殘忍，顯見其具有的排他性與不可侵凌。空白的詮釋，是適合和白紗來搭配解說的。兩者建構的矇矓形態，營造出謎樣的氛圍，而這背後，正如戲裡所鋪陳的，是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與轉變。

　　以上所談主要都是正向的加強效果，而事實上，紅色與白色，也由反向襯出她們的某些特質，諸如，「少女」朱雀雲丹與「少婦」織夢師。就一般印象所及，白色的清麗襯少女，紅色的嫵媚宜少婦，於此卻是恰恰相反：紅色讓朱雀雲丹的清麗愈明，白色令織夢師的嫵媚更甚。試想朱雀雲丹若著白衣，只會讓她的清麗表現得稚嫩而缺乏說服力，織夢師飾以紅綾，將成為太過俗豔的嫵媚。

　　說罷顏色，再從飾品配置與衣裝打扮來討論。前面提及朱雀雲丹是霹靂史上（註三）首見的文弱才女，不同於需要舞刀弄劍耍拳腳的俠女，她是以書香閨秀為樣版而生，長髮仔細收攏，兩側各自綰上兩股髮辮，頭上並沒有浮誇的步搖或雲篦，只有簡單的蝴蝶髮飾。蝴蝶髮飾自然是她隸屬天蝶盟的象徵之一，至於緊綰的髮辮，正好影射她是一個重次第守原則的女子。朱雀雲丹正需要這樣的不掩本質之姿態流露其秀麗，與其說她的美是來自外貌，倒不如說是她那引人入勝的氣質所致，靈秀出於談吐，婉約來自舉措，過份文飾，只會擾亂了觀眾對她的注目。

　　水袖，無疑是織夢師予人最深刻印象的部份，比起後期的袁冬曲以降的女角大量佐以水袖展現柔情似水的姿態，織夢師的水袖在表演效果上，是有「必需存在」的意義。眾所周知，織夢師的成名絕技是織夢大法，施行術法時一段袖舞凌波為序，水袖的存在與否對視覺的效果將產生很大的差異，亦關係著術法所含帶神秘與迷濛的意念的表現。不過也因這段為施法而舞的袖水麗色，織夢師的水袖才能真正達到媚態橫溢的極致。另外，織夢師那一對以珍珠圈飾的大耳環，正好讓脫俗的白紗裡，浮現一抹成熟的風韻。

　　一樣的面貌，兩樣的風情，也許，因著個人感觀與偏好而有所好惡。但對筆者而言，兩種不同的典型要分出所謂高下是困難的，即使樣貌是如出一輒也無法有絕對的評比。造型的成敗固然能襯脫氣質，但真正蘊含氣質的，仍在角色一言一行中，否則，當今的戲偶華麗如斯，它們所展現的個人特質，又有多少能如朱雀雲丹與織夢師一般深留戲迷心中呢？我想，她們各自的美好，在這長篇累牘的頌詞中所能舉列的，怕未及於萬一吧！

﹝註一﹞
傳統的掌中戲裡頭，女角的裝扮就常常加以袖前的一段白布，用來展現婉約的風姿。在霹靂金光以降，被望雲樓主所救之後的銀刀太妹，其服裝造型也有這一段白袖。只不過到了織夢師，這段袖子的長度不但加以延展，材質的使用也較期其來得輕柔許多。

﹝註二﹞
說是「延伸性的切合」，主要是「江南」第一才女是風采鈴的稱號，故稱之為延伸性的說法。

﹝註三﹞
這邊提到的霹靂史，概以「霹靂金光」這個系列後起算。

印月
2001/11/0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