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浮想

只是當時已惘然 - 談明臺的情感與伴侶

　　在《偽裝者》這部戲裡，除了大時代下的國家情懷外，針對明臺這個主角發展出來的情感面向多元，有家人、師長、同袍，以及伴侶。為什麼在這裡我稱之為伴侶而不是愛人／情人呢？就從明臺的生長背景及情感傾向談起。

一、明臺的情感認知

　　在明臺很小的時候，父親因黨國離家奮鬥，母親為救明鏡而犧牲性命。撫養他長大的姐姐明鏡割捨理想和愛情，守護家族事業和兩個弟弟。哥哥明樓，年少時與汪曼春相戀，卻因為兩家的仇恨而放棄，其後漫長的時光中曾有交往的對象卻也不長久。至於他口裡的阿誠哥，一直以來忠誠地守在大哥明樓身邊，不見有過紅粉知己的存在。

　　明臺他本人呢？他對王天風說，女朋友他可不缺。吃飯的跳舞的看電影的，他都有適合的女伴陪他。在外人看來，他就是個情場浪蕩的富家公子，可實際上，於他而言這些「伴」甚至連情都談不上。

　　如果將一對男女之間的感情定義為愛情，那麼愛情之於明臺，是個非常模糊的概念，因為他周身的人不曾展示過一個完滿愛情的典範，甚至基於種種原因主動或被迫放棄愛情。自然而然，在他的理解裡，愛情是可有可無，是脆弱而易逝的。

　　甚或是，掩蓋真心、掩蓋寂寞的障眼法。

　　明臺並不浪蕩，他只是寂寞，那些伴只為了消磨一個人的寂寞。

　　在第一集裡，明樓初登場，在咖啡廳裡與一位情竇初開的金髮少女對坐，明樓從她的肩後變出一朵紅玫瑰，贏來少女滿滿傾慕的眼光，他在這裡等待明誠完成任務。

　　明臺初登場，在飛機上面對一個不知情為何物的金髮小女孩詢問，由手帕中變出一朵紅玫瑰送給了她，搏得她燦爛一笑也轉移她的目標，而他飛往香港，一個姐姐為他指定的方向。

　　如果說，紅玫瑰代表愛情。明樓是經歷過愛情的人，卻也為了其他原因輕易地放下，他知道該在怎麼樣的地方、對什麼樣的人施展愛情，只不過他的目的清楚而明確，但不單純。明臺貌似身經百戰卻不曾擁有過真心的愛情，他不在乎愛情在什麼地方發生、展露在什麼人面前，都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手段，而他的方向身不由己。

　　這個光鮮亮麗的世家公子，在外顯的紅紅火火恍恍惚惚背後，是很深的寂寞。雖然姐姐寵他，哥哥管他，但在明家，他對大姐大哥有依戀、有牽絆，卻不可能產生真正的歸屬感。因為他們三個人心裡都很清楚，明臺不是真正的明家人，有一天，他會從這個家走出去。他意識到這一點，便試圖找尋各種歸屬的方向，卻一直沒有辦法下定論，專業換了一個又一個，在哪裡讀書只能由著家裡東使西向，可是心底一直不甘不願。

　　由於沒有歸屬感，所以他在明家無法安定，也沒有安全感，隨時處在害怕失去的狀態，他表面的輕挑、耍賴只為粉飾害怕。明臺曾經抱怨：為什麼不讓他留在上海，要他到香港去讀書？他的不甘不願，有一半是心中渴望長留於此，但明鏡與明樓，甚至自己，卻一直為他的可能離開做準備，所以送他遠遠的，以便習慣分離。因為他們都不知道，什麼時間、怎樣的契機，他的父親或親人，就會陡然出現改變現況。

　　但人是感情的動物，長時間的相處，他和明家姐弟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。明鏡對於明臺的寵溺，多半是怕再也沒有機會可以寵他，於是極盡所能的給予。明樓也寵，既要他成材又怕他受傷，在他面前威嚴而背後保護，因為明臺終有一天要離開他的羽翼。在這個「家」，明鏡是母親的延續、明樓是父親的代替，可終究不是真的，所以情感上的羈絆，會彼此拉扯與影響，卻不能形成真正的歸屬。

　　能讓明臺有歸屬感的，只有母親。所以軍校沒收了行李，他只想拿到母親的懷錶留在身邊，其他什麼的，都沒能掛在心上。好比姐姐精心為他挑選的大衣，千叮萬囑的，赴港大就讀時還是留在明家不記得要帶走。

　　在他心裡，那些再好也不屬於他，真正屬於他的只有已逝的母親。

　　父親呢？相對而言，明臺對父親沒有太深的執著，這麼長的時間也不曾認真地想找過他。許是童年歲月裡，父親總是不在，所以對父親最深的記憶是陪他走在離開家的那段路上，卻連父親的臉都看不清楚。

　　父親的陪伴，遠遠不如手中那搖著響著的波浪鼓，來得深刻。

　　由於父親角色的模糊以及不信任感（因父親無法保護母親與他），同樣也會投射到大哥明樓身上，所以即便相處了這麼久，他對於明樓是否會成為賣國賊無法肯定，乃至充滿懷疑和敵意。

　　他的生命裡最重要的只有母親，但母親為救明鏡犧牲性命，在那一刻裡，明鏡成了母親的延續。當然這也可以解釋，為什麼最後明臺對於救大姐這件事情如此堅持甚至失去理智。基於補償心理，年幼時的他無能為力，眼睜睜地看母親在面前死去，長大之後只要他能力所及，便不會放過救姐姐（母親）的機會。

　　有人評論明臺的戀母／戀姐情節影響了他對伴侶的抉擇，基本上我同意這種看法，卻不認為是最主要的因素。雖然按佛洛依德的劃分，明臺在性蕾期失去了父母，使得他這個階段的人格發展不被滿足，讓戀母情結延續比較長的時間，但後來出現了明鏡與明樓，或多或少還是彌補了這部分的發展。所以我認為他表面上的戀母／戀姐主要還是來自他的歸屬感（母親）及歸屬感的暫時延續（明鏡），至於為什麼會在伴侶的選擇上趨向程錦雲、錯失于曼麗，則是來自他急於尋求歸屬感且對愛情的錯誤認知，以及王天風及明樓在明臺這顆棋子上角力的結果。

　　愛情的錯誤認知比較容易理解，因為他生長的環境裡並沒有提供足以仿效的典範，甚至是較多負向的案例，讓他對愛情產生錯解。至於歸屬感，母親死後，若明鏡是他下一個歸屬，他的安全感不會如此缺乏。不幸的是，因為他隨時可能離開明家，明鏡只能做為母親假象且暫時的延續。在不確定感的影響下，自然不可能有安全感，必然對於歸向充滿徬徨，也進一步形塑出他表面性格的輕浮。可是明臺的內裡性格並不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，只是缺乏方向沒有依歸，所以讓人誤以為他不懂堅持。一朵漂在水面的浮萍你怎麼要求他堅持呢？他也想安定、也願意堅持，所以急著找塊可以扎根的地。

　　直到王天風的出現，為他指向另外一個歸屬──國家大義。

　　他可能隨時不再是明家人，卻可以永遠當一個中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