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,看完之後,我會說李香君甩得好。

  嘖,這樣說侯公子是不是有點可憐呢?一直到了最後一集的最後幾幕,才對李香君真正升起好感來。

  沒有看過原著,不過在魔境戲曲板見到夫人提的原著結局,不但一併削除了先前建構的角色形象﹝是說,如果有的話﹞,再加上那些什麼升道成仙為佛等等神怪說法,還真讓人哭笑不得。

  但是沒有真正看過原著,這樣的批評也做不得準的,等看過再說吧!

  雖然秦淮煙雨中李香君的頓悟有些突如其來,不過大致上來說是合理的。只不過對傳統社會賦予男女間關於貞節的不平等對待,李香君最終的選擇,究竟是來自於對未來已不能圓滿的愛情的逃避,還是真的堪破了時代觀念下難能動搖的差別待遇後的不如歸去?當然,我衷心期盼是後者的可能。前者僅僅是李香君在受傷前先行離去,也可能是她維持著自己心目中愛情的完美回憶與形象,她終究是沉淪在情海裡,只是以另一種姿態罷了。

  秦淮煙雨整齣戲裡的政治意味始終很濃厚,不單單是侯朝宗的復社對阮及馬兩人的躂伐如是,包括李香君和侯朝宗的結合也來自某些政治觀念的接近,看李香君在梳攏當夜對阮大鉞的不假辭色就可以明白了。

  我不清楚編劇的意圖是什麼,但是就我看戲的感覺,李香君在戲裡除了柔媚的外貌,在許多方面,諸如政治上、文才上、見解上、勇氣上,再再表現得不讓鬚眉。其中尤以政治為最,畢竟宋朝之後,政治就宛如女性的禁地,連女子無才便是德這種迂儒的話語都成了規臬。

  她突破了政治,但是愛情呢?在愛情裡,她的表現一直是很傳統女人的。

  李香君對侯朝宗的愛慕所做的一連串設計,大前提上,都只是創造機會,還透過楊龍友這個第三者居中牽引,仍屬於被動等待對方的發現與選擇。雖然在過程中她也曾經主動的選擇要與侯朝宗分開,可是,取決的原因來在於為侯朝宗前程的考量。梳攏後,她更像傳統的妻子一樣,為另一半等待、為另一半的決定包容,依著侯公子和貞娘約束的條件,她更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,再再都是一個賢德女子應具足的榜樣。

  或許,李香君和侯朝宗有著相同的政治努力方向,但是李香君所做的並不是和侯朝宗一同站出去努力,而是背後的支持。侯朝宗的南奔北走固然說明了他不為愛情喪志,可是他的更動,也牽引著李香君的不幸與犧牲。而我以為,這對李香君來說,並不是公平的,在兩人的愛情中,侯朝宗的意志決定、支配了李香君所能邁出的步伐。李香君在侯朝宗的顛沛流離間,所做的只是為了守身以報之,尋常得如同一般女子所能崇模的、普遍似街頭巷尾聳立的門樓牌碑,侯朝宗變成她的生命依歸與來源,我漸漸看不到才能與膽識俱足的李香君。

  連歌妓都逃不過男性社會主導的貞節價值,我真不知道故事裡,想傳達與宣揚的是怎樣的道理?而我並不覺得,連自己命都可以丟了的來守護貞操,對女子真的是有所俾益。

  這是李香君做為一個超脫世俗、又流於世俗的女子的盲點嗎?

  這當然是見人見智,若是如此,對我來說她不堪稱上奇女子之名。一直到為了侯朝宗的性命,連她苦守的貞節都失去時,她才有機會好好審視自己一路走來的情路。以她對侯朝宗的瞭解,即使她是為愛人犧牲,但她貞節的不完美永遠是愛情裡補不滿的缺憾,終究是她的犧牲有價值、還是維護的貞節有價值?然而她再明白不過,她本人之於愛情裡的價值,無法取代貞節為所有,一種傳統士大夫,時代框架女子的不平等束縛。

  最終的決定,與其說她是堪破了愛情,倒不如是說,她堪破了時代下傳統女子的形貌。該說是可喜還是可悲,能包容這個堪破的女子的,僅只剩唯伴青燈與古佛的空門。

  終究,侯朝宗的包容,也不是真的包容。
  
  
  印月
  2001/04/30
  
  
  ※※※※      ※※※※      ※※※※
  
  
  在愛情裡,所謂的理性思考是什麼呢?

  以李香君和侯朝宗這段愛情為例,侯朝宗最後選擇包容李香君,我相信他是經過理性的判斷,認定李香君的失貞是情非得已,不但如此,還是因為愛他所以如此犧牲,於是他肯定地對卞玉京說他不計較,他一點也不怨李香君。

  李香君最後的選擇不理性嗎?

  她恰恰是了解侯朝宗的根深柢固的士大夫觀念,明朝士子向來講求氣節,反應在女子身上的要求,莫過於貞節。失貞一事,錯不在她,思考後的侯朝宗當然不會怪罪與計較,但所謂的根深柢固的觀念,在思考上較容易突破,在情感上反而難以釋懷。於是,侯朝宗會包容李香君,甚而,他待李香君可能會好過以往,可是理性上不計較,就真的代表情感上不會有芥蒂嗎?尤其侯朝宗曾經明明白白說過,他的妻子,就只能是他一個人的,就連其他男子的覬覦他都難以忍受,更何況李香君實際上已經被侵犯了。

  李香君也自言道,她雖處青樓,侯朝宗能接受並愛她的前提在於她的出汙泥而不染,即便侯朝宗的第一世、第二世之說多麼的炫麗動人,李香君的第一世如果不是完璧,侯朝宗也不可能和她共創第二世,所以我說,侯朝宗的包容,終究不是真的包容。

  或許有人覺得,既然侯朝宗能接受她,他們依然可以過著神仙眷屬般的生活,不也幸福?不巧的是,這樣的幸福,並不是李香君追求的。愛侯朝宗是基於兩人性靈上的契合,外在的條件至多是加分作用,若瞭解到她和侯之間已存在無法磨滅的疙瘩,她還會要這段愛情嗎?

  忍受不是辦不到,但忍受根本上就是一種委曲,她不想委曲自己、更不想委曲侯朝宗忍受她不得已的傷痕。所以她寧可不要,於是放棄不是逃避、失貞也不是藉口,她是以更高的標準來審視自己的愛情。

  貞節一事動輒生死,可能是現在的我們很難想像的,畢竟在那樣的社會環境造就的社會風氣才會是理所當然如此。世局如此,當她失卻貞節,她追求的完美愛情自然不復存在,所以她不怨侯朝宗,只是不免感嘆社會桎梏女子不平的貞節牢籠罷了。

  有時感情用事不免抹滅真相,可是為愛沖昏頭反倒容易遺忘事實,但沒有人可以永遠將愛高燒到不顧一切,一靜下來,事實就明顯傷人,觸目得無法忽視。侯朝宗包容相處到最後,會不會變成一種償報恩情的無奈呢?如果是,也已經算不得愛情了。

  兩個男女的相處並不等於愛情,有時候,理性扼殺愛情的速度最快,假使情感上辦不到心悅誠服,理性能堆砌的愛情不過是相敬如賓。
  
  
  印月
  2001/05/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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